伍十二不想浪费过多的精力在胡大和花珍身上。
胡大的喉咙已经破碎,作为伤害胡幺五的代价,虽然远远不够,但接下来的报复,毋须亲自动手。
“都送回胡大家,门窗封死,留足一个月的粮食。”伍十二说。
花珍千恩万谢,关一个月而已,总比丢掉性命要强。
胡大呜咽不停,发不出一个明确意义的音节,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。
也许是悔恨,也许是咒骂。
但已经无人关心,就算是胡家亲戚等的求饶,就算他们大叫:“我们错了,我们没动手,放过我们!”也无人关心,人们只关心一件事:从现在开始,山阴村的生死存亡,每个人的身家性命,都掌握在伍十二的手中,另一个“王大虎”出现了。
伍十二的任何举动,都足以牵动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。
有人试图离开,但伍十二已经吩咐多余的人手,守在关键路口,并放出话来:一个也别想离开。
丁华村的惨剧,让他们不敢违抗。
伍十二对大顺说:“交给你了。”
大顺郑重地点头:“放心吧,这几天在村里,我也不是一无所获!”
伍十二转身进屋,照料胡幺五。
大顺搬了一张板凳,站在上面。
人群的目光脱离伍十二,投向大顺。
“大顺!你怎么也……”那人想说:与歹人同流合污。终究慑于刀兵,改口道:“和这帮人搅在一起?”
“胡仓?”
但大顺没时间与其叙旧,冲他勾一下头,对着人群,开口道:“乡亲们!”
“多管闲事了。”胡仓嘀咕道。
“一场可怕的灾难,即将袭来!”大顺几乎是在恫吓。
有人问:“是兵祸吗?”
大顺摇了摇头。
“难道要加税?”
“还是你想造反?”
“到底是什么,你快说说!”
大顺砸砸干燥的嘴唇:“水灾!”
人群顿时安静下来,不少人怀疑耳朵出了毛病,但没人嘲笑,至少不敢笑出声来。
胡仓说:“我长这么大,见过的最大的一次水灾,就是淹没了我的脚掌,忘了说了——我是站在水田里!”
人群爆发欢快的笑声。
“难道从未发生,便不会发生吗?”胡大见过仙人,深信伍十二的预测,就像胡幺五从不质疑伍十二的决定。
胡仓装出惶恐的模样:“不好意思,是我口无遮拦!”
大顺眉头一皱,不明白胡仓为何故意找他的麻烦。但他无心深究原因,只是摇了摇头,接着说:“我们原计划在十天后撤退!”
“什么?”胡仓不淡定了,叫道,“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离开山阴村?”
“没错。”大顺回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难道就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水灾?”
“我们不离开!”
唾沫在人群之中横飞。
大顺大喝一声:“安静!”
“大家听好了!因为胡大的缘故,我们提前暴露,在官府盯上我们之前,必须撤离,我哥说了,给大家两天的时间准备!两天之后,必须动身!”
大顺说话不加停顿,不给人插话的机会。
“为保证今后的粮食供应,两个时辰之内,请大家把存粮尽数上交,集中管理,等到达新的落脚点,再按粮食多寡分配草屋,多的可以单独一间,少的只能挤一挤了,我知道大家一时无法接受,甚至有人打算私藏不交,没关系,勉强一下自己就行了,想必有人应该清楚,我这几天,通过秘密调查,对大家的存粮大概有数,希望大家好好配合!”
“难怪昨天大顺突然登门!我当时为了显摆,吹嘘过头了,如今可怎么办?”说话者满脸懊恼。
胡仓却不懊恼,而是振臂高呼:“什么水灾?都是借口!你们就是想要干没我们的粮食,就是想逼良为匪!我们不干!”
“对,我们不干!”
“凭什么交粮食?”
“你们什么算计,我们一清二楚!”
群议汹汹,大有失控之势,任凭大顺如何叫喊,都弹压不住。
伍十二走了出来,人声瞬间降低一个高度,并逐渐消失。
大顺把情况简单一讲。
伍十二点点头,其实他已经听到了,微微沉吟,一指胡仓:“抓起来。”
两个仆从钻入人群,在胡仓转身逃跑之际,将其拖了出来,带到伍十二跟前。
伍十二说:“就是你在煽风点火?”
胡仓低头不语,两条腿抖得比筛糠还厉害。
“你我打个赌如何?十天之后,如果没有水灾,我给你千金。”
然后转向人群:“谁敢跟我对赌?我输了,给你一千金!”
胡仓说: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?”
“我伍十二从不开玩笑!”
“如果我不跟你赌呢?”
“抄家。”
胡仓一咬牙:“我跟你赌!可如果你失信呢?”
“如果我失信,自愿受死!”
“好!”
伍十二高声说:“胡仓答应与我对赌,我输了,他可得千金!还有谁,敢与我赌?”
有人问:“如果我们输了呢?”
“笑话,我们怎么可能会输?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真按这伍十二所说,我们几乎是白捡千金,就怕伍十二没有那么多钱。”
伍十二说:“你们尽可放心,钱不是问题,你们输了也无事,只要我输了,多少人与我对赌,就赠多少人一千金!”
“我!”
“我!”
“我!”
一只只手相继举了起来。
伍十二对大顺说:“笔墨伺候!”
大顺寻到笔墨纸张。
伍十二把纸拍在大顺站过的板凳上,挥笔写下:愿从伍十二之义者具名,赏一千金!
“空口无凭,咱们白纸黑字,共同见证,凡是愿与我对赌的人——”伍十二一指纸张,提高音量,“在赌约上签字,如果我输了,也好凭借签名,一一兑现承诺!”
胡仓内心疑惧,如果不是伍十二钱多得无处花,就是确有其事,一时犹疑不定。
“胡仓,你先来。”
胡仓一惊,只得走到纸张面前,歪歪斜斜地写下自己的名字。
带头之人出现,众人唯恐落后。
大顺不得不喊道:“排队,排队!一个个来!”
不通笔墨之人,想要请人代写,伍十二摆手道:“不必,画个独特的记号也可!”
于是,不通笔墨之人,留下种种奇怪记号,而常年握笔之人,则龙飞凤舞,写下自己的名字,末了不忘吹一吹毛笔尖,博得文盲一羡。
签名一毕,伍十二捏着纸张的两角,在人前展示一遍,再卷起来,命人收好,然后不急不缓地说:
“有个事,得跟大家交代清楚,就是我的钱,从何而来,也好让大家放心!”
于是人人屏息敛声。
“前几天,县令突然中箭,侥幸没死,让我颇为遗憾,在搜刮财产的时候,怎么就忘了补一刀呢?实在是罪过!不过也不算白忙活,至少赚到了可以兑现承诺的赌资。”
伍十二说得随意,可众人听得心惊。
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?”胡仓面如死灰,如果袭击县令的真是伍十二,那么,凡是在赌约上面签字的人,一个也脱不了干系,毕竟,赌约语焉不详,如他记得不错,好似写着:愿从伍十二之义者……起初以为“义”应为“议”的笔误,没有在意,如今想来,伍十二根本就是包藏祸心,故意笔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