砰!
陶碗触地,应声而碎。
胡大吓了一跳:“花珍,你摔什么东西?”
花珍一晃干瘦的身体,扑向墙角,抄起锄头,高高一举,想要往下猛砸,但锄头勾在屋梁上,一时扯不下来。
胡大抢过锄头,放回墙角,低声说:“过分了啊!”
花珍一指胡幺五,大声道:“我过分?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弟弟,宁可收养一个外人,也不过继自家兄弟的子侄,不就是担心我们吃绝户吗?我自问上对得起天,下对得起地,就是咽不下这口气!”
胡大央求说:“消消气,我不是正在劝吗?”
“劝有用吗?他情愿相信一个外人,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,胳膊肘净往外拐,真是烂心烂肺!”
胡幺五紧攥拳头,苦味在舌面涌动,胸口闷堵,一张嘴巴,不知说什么,只得闭紧,任由兄嫂在他家胡闹。
十六年前,胡幺五抱养伍十二,胡大和花珍也是一唱一和,大闹不休,父亲主持分家,花珍说:“胡幺五没有后代,又收养外人,家产早晚落入外人之手,不如少分,最好不分!”
父亲捶桌怒道:“不行!”
花珍吓矮了一截,眼珠一溜:“只要胡幺五答应过继的事,家产可以分他一半!”
父亲敛目长叹:“就这么办吧。”
胡幺五摇头不允,携伍十二出走,辛勤十六载,挣得一份家产。
哪知兄嫂贼心不死,旧事重提,非要他答应过继之事,即在胡大与花珍的子嗣当中选择一人过继为嗣,一来为胡幺五养老送终,二来继承胡幺五的家产。
胡幺五如何能够答应?
兄嫂就趁伍十二不在家的时候,几次三番上门来闹,让胡幺五苦不堪言。
胡大安抚了花珍,走到胡幺五跟前,急切地说:“你就答应了吧,等伍十二回来,生米煮成熟饭,谅他也不敢说什么!”
胡幺五沉默不语。
突然,屋内光线一暗,门口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。
三人齐齐投以目光。
伍十二手持长条形粗布包裹,走进屋来,踩到破碎的陶片,眉头一皱:“叔,这怎么回事?”
胡大连忙向胡幺五使眼色,胡幺五深吸一口气说:“没事,不小心打碎的。”
伍十二扫了一眼胡大和花珍,把包裹拍在桌面上,发出金属碰撞声,震得桌子左摇右晃。
“胡大,花珍!”伍十二直呼其名。
胡大和花珍面色不虞,没有应声。
伍十二继续说:“你们心心念念,不就是想要我叔的家产吗?”
花珍梗着脖子说:“你怎么说话呢?我们可是一心为你叔着想!”
伍十二面露嘲弄:“少说冠冕堂皇的借口,你们既然那么想要,我就大发慈悲,送给你们吧。”
胡大和花珍对视一眼,认定伍十二有意戏弄他们,齐道:“你想干什么?”
伍十二伸进上衣对襟之内,抽出一张棉纸,随手一扬,纸张落在地上。
“捡起来,就是你们的了。”
胡大顾惜脸面,不肯去捡,花珍狐疑地看了伍十二一眼,迅速蹲下身去,伸手要捡。
一只脚踩在棉纸上。
花珍不用抬头,也知道是伍十二,浑身一颤,定住不动,脸颊火热。
“你要保证,以后再不找我叔的麻烦!”
花珍心中恨极,一个小辈竟敢骑在她头上拉屎撒尿,何等屈辱!可一想到胡幺五的地契房契得手在即,只能咬牙说:
“我保证!”
“赏你了!”伍十二抬脚。
花珍恶狼扑食一般抢过来,掸去灰尘,展开一看,露出茫然的神色。
胡大见地契房契已落入花珍手中,喜形于色,又担心伍十二反悔,板着脸说:“伍十二,这是你自己给我们的,可不能反悔!”
伍十二嗤笑一声,没有言语。
胡大眉头一皱,察觉到花珍的异样,凑近一瞧,脸色顿时变黑。
“这、这是当票?”
花珍只晓得棉纸与地契房契不同,两眼茫然,可胡大粗通文墨,认得棉纸上一个“当”字。
“当票?”花珍一愣,尖叫道:“伍十二,你耍我!”
“看清楚再说!”伍十二撇嘴道。
胡大夺过当票,仔仔细细读了一遍,背脊一凉,抬头望向伍十二,声线颤抖道:“你把房屋田产都当了?”
“什么?”花珍夺过当票,眼神上下寻摸,虽然一个字也不认识,但经过胡大提醒,她好像可以读出房屋田产已抵押其中,脸色愈发灰败。
胡大走到胡幺五面前,怒气冲冲地道:“老弟,你糊涂啊!你把家产交给伍十二,可伍十二把他当了,你晓得什么是当吗?就是把你的房屋田产都抵押了!”
“我知道。”胡幺五说。
胡大愣了一下。
伍十二指着门口:“你们想要的已经给你们了,滚吧!”
花珍叉腰道:“我们要的是房契和地契,不是一张当票!”
“噫!”伍十二说,“刚才谁说一心为我叔着想来着?”
“额……”花珍自知失言,一时语塞。
胡大视胡幺五的家产为囊中之物,就算已经抵押,也不肯就此罢手,蛮横道:“不论如何,房契地契是立身之本,不能抵押,必须赎回来!”
花珍也是同样的心思,不过脑筋转得更为直接,叫嚷道:“赎不回来,钱至少分我们一半!”
“喂!”伍十二戏谑道,“我没抵押你们的家产吧?”
胡大说:“你抵押的是胡家的家产!”
花珍附和道:“你就是一个外人!”
伍十二冷笑道:“你们也不想想,我为什么要抵押房屋田产?”
“你打得什么主意?”胡大一脸警惕。
花珍并不在意,大声说:“管他打得什么主意,改天我就叫娘家人过来评理,我就不信了,他伍十二一个外人,也配插手胡家的事情,胡幺五养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,还胆敢觊觎胡幺五的家产,简直丧尽天良!”
“张口胡家,闭口胡家,其实你们只在意财产吧?”伍十二解开粗布包裹,里面裹着的,赫然是一把直刀。
花珍吓了一跳,嘴唇哆嗦道:“你、你想干什么!”
胡大说:“杀人偿命,你不能犯浑!”
白光一闪,伍十二抽出刀刃,反射出他冰寒的目光。
“还不快滚!”
胡大担心伍十二发疯,拉上花珍,鼠窜出门。
“伍十二,你等着!”花珍出门后,不忘放下狠话,只是声音渐小渐弱,似乎跟着她们跑远,听起来毫无威胁。
胡幺五走到门口张望,确定两人已不见踪影,轻轻合上门。
伍十二收刀入鞘。
胡幺五说:“你不该这么吓你大伯他们。”
“那是他们活该!”伍十二突然一叹,“况且,大难临头,没时间了。”
胡幺五紧张地问:“还有多久?”
“不到一个月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