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二月, 春风似剪。
天下居的楼上,苏轻眉坐在窗边饮茶,绿桃带引钱广进走来, “小姐,钱掌柜带到。”
“嗯,坐。”
男子恭恭敬敬垂首站着,“小人不敢。”
苏轻眉也不逼他, 笑道:“钱掌柜,你认不认得我?”
钱广进头都不抬, “……是, 小的记得起小姐的声音。”
做他这一行,站在展台很难看清每位主顾的容貌,是以是凭声记人,几年间也练出了过耳不忘的本事,即使已过去半个多月,他仍有印象,这位是豪掷千金的五层贵客。
他不敢多看,基于塔上俊美男人给他的威慑太深。
“钱广进, 我找你来,是希望你帮我打理江南的铺子, 做其中六间的总掌柜。”她预备在半年内收回六间用作自己经营,四季园看到他时就有了挖人过档的想法,最近有空,与他聊一聊。
她早打听过, 官府给他的分成并不如传闻的那样多, 更重要的是, 钱广进是个重情义的男子, 他拼了命地赚银子全是为了他生病的娘子。
养病最好在山清水秀之地,江南比京中节气温和适宜,她不信钱广进不心驰。
男子果然神色一动,“小的受宠若惊,只是小人资质愚钝普通,小姐如何会选上?”
天降的馅儿饼他必须问清楚,他娘子的病靠真金白银吊着,万一竹篮打水后悔都来不及。
“我很欣赏你在四季园里办事的认真,雇佣白纸黑字,就算我想骗你,契约骗不了你。”苏轻眉又道:“大小事务全权由你负责,我给你双倍的利钱,你只需每个月做一次账目给我,这种条件,我想没有第二个人能给你。”
钱广进一听愣了半天,最后忍住喜色,“小姐,容,容小的回去和娘子商量一下,不瞒小姐,我家是我娘子主事。”
“可以。”
钱广进走后,绿桃狐疑道:“小姐,您为何那么看重他啊,而且说的就好像您不回江南似的。”
“不是,我怕我不能在扬州久呆,备不时之需嘛。至于钱掌柜,我让李焱查清了他这些年的行踪,对妻如此尽心,应当是靠得过的。”
绿桃点点头,“奴婢明白了,小姐是怕陆世子往后不让您回江南,其实陆世子那样宠小姐,有求必应,您还担心什么。”
苏轻眉放下茶盏,笑着轻捏了一下丫鬟的手臂,“……现在你也敢打趣我了是不是?”
绿桃笑嘻嘻地躲,“不敢不敢!”
……
—
苏轻眉独自留京起初还担心蛊毒的不适反应,没想到那颗小丸很有效用,她无丝毫感觉,不知陆迟那边是不是也同样顺利。
奇怪,他这次竟然一封信都没有捎回来。
她闲的无事做,白日要么去找叶蓁,要么去将军府找表姐,倒是和那位新来的男奴多见了两面。
那名男奴自称金玉,回忆他年幼时和家人走散被人牙子拐到岭南,几经辗转遭前任节度使看中掳掠,饱受虐待,经历坎坷唏嘘,是个苦命人。
他的姿容在男子中偏属昳丽,一双狭长狐狸眼,眼梢微微吊起,颇有魅惑之色,加之他完全不会武,整个人明明身形高挑,举手投足却尽是弱柳扶风的姿态,两步一歪,三步一扭。
苏轻眉托腮坐在前院石桌,看穆青羽在院子里练剑。
她长相英气,且身段确如男子一般修长,动作轻盈,只是好看是好看,苏轻眉已看了半个月,快要背出接下来的每一样招式了,闷得连连呵欠。
金玉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
,苏轻眉喊了两声,他才回过头,翘起唇角,“县主,您说什么?”
“你天天呆这府里,还没看腻吗?”
金玉笑起来,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略略一晃,“不会呀,少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看不腻。”
不远处的穆青羽收起剑走来,接过金玉递的布帕,笑道:“我说过很多次,是表妹花钱将你买下,你的恩人不是我。”
苏轻眉抬手,“那银子最终也不是我出,这般归法,他就归给陆迟了。”
“不!我可不跟那个可怕的男人,他想杀了我们,幸好少将军救命,我的恩人不就是少将军么。”金玉对此事似乎特别执着,眯了眯眼,“我家有祖训,谁救了我们姓金的人,我必须报完恩,否则恩人与我都会死于非命。”
“……”
苏轻眉总觉得他身上时不时冒出点瘆人的气场,说不清是哪来的,“金玉,表哥他定然饿了,你去拿些糕点来。”
金玉开开心心应下,一拍掌,“好,我这就去!”
苏轻眉见他走远,嘱咐穆青羽道:“表姐,我瞧他怪怪的,你快些将他赶走别带在身边,我仔细回忆,我确实没有买过他。”
“啊,那他哪来的?”穆青羽想了想,沉声道:“也行,反正我要回北边,中途经过他家乡将他放下就好。”
这段日子,金玉虽说爱盯着她看,但是暂未有出格举动,穆青羽常处于忙忙碌碌忽略这个尾巴的状态,得了表妹提醒才感受不妥。
毕竟男奴手无缚鸡之力,苏轻眉不大担心表姐会吃他的亏,得到答复就放下了心,不多时,金玉捧着两碟小吃欢快地跑来。
穆青羽拿了块糕点,“马上满一个月了,陆世子还没消息吗。”
相州和京城相距比扬州近,快马来回二旬左右,是以陆迟才会定下一个月的期限,眼下还有五日就期满,然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,都安安静静。
“哼,是啊,信都没一封。”回来再和他算账。
穆青羽只顾着吃,她真的练得饿了,“表妹,陆世子是因正事耽搁,再等等嘛。”
“嗯,他一定按时回来。”苏轻眉这次不知为何,越说越没底气,安慰自己嘟囔:“他难道不怕蛊吗,五日内,他不回我们就都肝肠寸断了。”
金玉一直安安静静欣赏穆青羽吃东西,怎么会有人连吃东西都那样可爱,和他在家中养的阿雪一样。
他因为站在二人中间,不经意听到苏轻眉提起的那个字,看了她的瞳色一眼,随口道:“县主哪来的蛊,中了两只小虫子罢了,不必担忧。”
穆青羽听得云里雾里,“虫子?”
“没,我说入春了虫子就多。”
女子没想不小心将话说出来,更没想到金玉似乎对蛊有研究,她敷衍单纯的表姐两句,待表姐糊里糊涂地被赶去继续练剑,她扯过金玉坐下,焦急道:“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?”
金玉收回手,看向女子,“看来县主被蒙在鼓里?县主,您没有中蛊,区区七日相思怎能算蛊。看来是那个男人不舍得,吓唬你罢了。”
“不可能!他不会骗我!”
二人沉默了会儿,苏轻眉蹙眉:“……那,何是七日相思,怎么解?”
金玉稍微解释了下,道:“不用解啊,你那两只虫子烧时已近天数,死了就死了。”
苏轻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下逡巡,艰难道: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
金玉垂眸,抿唇笑:“我不是说过我是岭南节度使府里的奴隶,府里有蛊师,我见多了能分辨简单的,仅此而已,县主不信也没关系。”
苏轻眉看了半天,男子不像作伪姿态,她心中藏了事烦躁,起身喊道:“表哥,我先回去了。”
……
回到督院街的宅子里,女子仔细忖度金玉说的话,按道理她不该信一个不熟悉的男奴,可金玉说得很对,她确实唯有初次过七日时稍有心悸。
苏轻眉终究偏向于陆迟,再说她信与不信也得等他回来再说,若确定是他耍计,她总得见了人才能好好与他计较。
苏轻眉就这般等到了期限一个月的最后一日,依旧没传来陆迟的消息,她心怀忐忑地熬过夜半子时,如金玉所言,无事发生。
一天之内,苏轻眉的心情从生气到极生气,再到,对他迟迟未归的担忧。
原来,她一直以为和陆迟的联系是假的,她的心比从前更空落落,她得以细细思量:赈灾是件惠民举措,怎会这么久丁点夸赞声都没听见,他对她一向恨不得绑在身上,这次却不肯带她同去。
他到底在相州作甚。
绿桃小跑跨进院子,“小姐您不用着急,门厅有人求见,好像是从外州赶来的驿使,李焱正在见他呢,奴婢猜陆世子就在回来的路上派人提前通报。”
“嗯,那就好。”
苏轻眉松了口气,等他到家,她要好好给他个教训,不行,她在他回来前就搬回将军府!
丫鬟的话落不久,李焱快步走近,苏轻眉发现他眉头蹙起,面色凝重,她还没见过李焱露出这等焦灼神情,不由得慌了神,笑容僵在唇畔。
苏轻眉说出口的嗓音在颤,扶着椅背,“李,李焱,信使说什么?”
李焱握拳,红着眼咬牙道:“县主,世子出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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