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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1book > 奇幻 > 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 > 第六十章 理想者的结局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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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公主沉思了片刻。

“那你选择哪种呢?”她追问。

"孔子说,择其善者而从之’ .”钱程回答。

“如今大多数人都是追随一位老师,像你这样,也可以么?”大公主表示疑惑。

“因为如今大多数士人,学一个老师传授的知识 ,就要耗尽精力了。”钱程看起来并不在乎:“但孔子说, “当仁不让于师’ , 仁义大道前,也不用拘泥。孟子荀子都是崇奉孔子学说的, 我按照他的教诲, 总归是没问题的,

“再说,孟子支持权变,荀子提倡从新。有些事情,不能太死板。”他补充道。

大公主想了想,表示可以接受。

”那你觉得,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呢?”她问。

“孟子等人认为是善,其实这后面也有缘由。孟子是坚持‘人皆可以为尧舜’ 的.他认定,每个人生来都是一 样,天生拥有成为圣人的机

“那可真是宏大的理想一-不过我想问你的看法。 ”大公主坚持问道:“你认为人的本性如何? ”钱程沉默了一会儿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最后承认道:“也许再增进些学问 ,多-些经验 ,我才能回答这个问题。但我真的不知道。

“没事。我也挺期待这个答案的。”听到他的回答,大公主倒是没什么不满:“看看你是得出更现实的结果 ,还是更理想些的那种。

“哦?我觉得他强周隆礼重法,观点也偏向实用,应该有些差别吧。”

“其实也是样的。 ”钱程说:“荀子 直坚持认为,王道是简单易行、实用且有效的道理,反对把它说得太玄乎. 他也一直在这个方向力,甚至不惜与其他儒者直言驳斥。然而穷尽生, 教出了这么多声名远扬的徒弟, 自己依然只能终老闾巷之中,见不到建功立业的机会。

“研究荀子的学者,经常说他言语凄怆 ,让人读了之后都觉得痛心。”他叹了口气:“明明通往大道的方法就在眼前 ,却始终无人理会。

“-个个都这么凄凉么... ” 大公主低声道。

“所以我说,这就不是个适合当世的学问啊。”钱程重复了一句:“心怀理想的人,终究会面对这种结局的。”

“那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大公主问道。

“为了更好的世界。为了所有的人。”钱程回答: “现在这个见鬼世道,所有人都在受罪一 这怎么可能让人服气啊。

“是啊。你看看咱们陛下。”钱程举例道:“上古圣王是君王 ,她也是君王。但她每天真的安心么?不是担心诸候有异心,就是怀疑大臣下忠诚。事事都得谨慎, 每天过得像是盗贼横行之地,家门大开的富户。这真能算幸福日子么?”

“不在意这些也不行。”大公主解释道 :“这些都是确实存在的问题。”

“是啊,就是因为确实存在,所以问题才更严重.”钱程提醒道 :“如果大家都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、 是正确行事,结果却互相抵悟,彼t损害,那不是说明,还有更大的问题么。稳,也是没错的。但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,只靠官制和制衡. -样是不行的。

“现在其实已经能看出端見了。朝中上下都觉得自己不安全。我在西精能感觉到这种气氛,你在长安肯定更清楚。 ” 钱程说:“忠心耿耿给皇帝服务的人,原本应该是心安理得,没有顾虑的。如今,连特别提拔起来的官员,都人人自危。

.施...急了。”大公主犹豫了下, 直言道:“不过她自己也清楚这点,她给我建造这博望苑,让我接触百家学者,也是希望我能弥补这点吧。”

尔觉得,她为了巩固朝廷,整顿秩序.做的是错的么?"钱程反问。大公主见他突然又为皇帝说话,愣了愣。

“没错。”她回答。

“是啊,她没错。”钱程点点头:那些想保全家 业的勋贵,还有为了出人头地而去迎合上意的官吏,是有私心不假。 但他们这样做,真能说是错么

“这些确实都是人之常情。”她说:“但母亲为了天下 ,也是做了许多事情的。你觉得,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钱程留摇头:“但我知道 .所有人都不能安心,肯定是天下的礼乐规制出了大问题。而且,从上古以来,这种情况就没亭止过, 只不过有时轻微, 有时严重。

“那怎么让礼乐回归正道?"大公主问。

“我觉得,这和先前说的那几个-样,也是没法靠调节它本身实现目标的。”钱程笃定地说:“礼乐这东西 ,原本就是大同之世不再、为

“只要这天下一 天没到大同的境界,就没有人是安全的。大公主沉默下来。

“不过实际执政的人,面对的情况,哪有嘴 上说说这么简单。”钱程瑶摇头 :“所以 ,这些也只是说说一我讲这 些大道理,只是希望你子来遇到问题的时候,能看清背后的原因,不至于迷惘,而不希望你。能把眼前的事情做好,就已经很不错了。“诸子百家都有针对现状的办法。 话说回来,只要能传到现在的.都有技之长一没有真才实学的, 早就淘汰掉了。 ” 钱程说:"所以

“那你的想法呢?"大公主果然继续问道:“你见识广博 ,知道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么?"

“我也不行。 ”钱程直截了当地说:“我只是知道这一 番大道理 ,到底怎么做到,乃至有没有可能做到,我都不清楚。

“我也读了不少书,但越读,心里就越恐惧。”他叹气道:“大道真的能施行么 ?王政真的可以重现么?古代的辉煌真的能回来么?"

到现在, 我也看不出丝毫的征兆。”他苦笑了下: “相反, 我只看到了一 连串的悲哀,看到-代代仁人志士是怎么受到猜疑、排挤、欺

“第一 纪的遇址,至今还有存留。那时的人类何其伟大,到最后还是成了丘墟。”他看向殿外远方:“到荀子的时候 ,大儒们其实已经放弃了人性本善的定论一 这个善,不止是单纯的善良。放弃这个,也是放弃了人人生来都享有同等的机会、都必定有希望成为圣贤的观点

“有些事情,是越学习圣贤、越研究大道,就越疑惑,却不敢到处说的。”他再次摇头。

“是什么?"大公主追问。

“人究竟有未来么?"他反问。

“我在西洲,见到有人也琢唐这个问题。” 他说 :“那些人倒是很有信心, 他们认为自己就是神的宠儿,所以肯定会兴盛起来的一这人就是这样, 没来由地无忧无虑。

“可惜我们不行。至少我是不太信这种空口承诺的。”钱程忧虑地说:“但这里, 在中原一谁来给我们保证呢 ?"

“所以我说.这些都太缥缈.还是关心眼前吧。”他最后总结道 :“陛... 雄才大略,从匈奴到内廷,她已经都做的差不多了。 不需要劳心,只要稍加修复,调整下,也就可以了一大公主看了看他,皱了皱眉头。她没来由地涌上来一股倔劲,当即坐直身: “没人的话 ,我来。”

钱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。

“江先生说.在什么位置就要做好什么。臣子要做好,君主也要做好。 ”她认真地说:“天不言语 .就让天子来保证。天子不便说的,我

“天下就是我家的。我家人不保证,难道让别人保证么?”她反问道。

“有这心思是好事,但还是不要强求。” 钱程瑶头道:“这条路太难太危险 .劝别人去走,和害人差不多。

“你好像很悲观。 ”大公主指出: "既然如此 ,为什么还要坚持呢?

“因为理想就是理想啊。”钱程长叹道: “只要它还在, 就会有人这么做的。”

“我们这些人,还抱着最后的希望,觉得如今天下大变,新事物不断出现.正是建功立业的机会。尽力一捕,总归是还有可能的。”他[乙了下,陈述起来: “不过想来.这也是最后-次了吧。

“什么最后?”大公主奇怪地问。

“从周公到现在,有九百多年了。 从孔子到现在,也有四百多年了。” 钱程略微算了下 :“不过这近千年下来 ,也没见大道有能够施行的象。 那些愿望依然只是些愿望而已。

“按孟子五百年的周期算,离新王出现,已经不远了。”他目光灼灼地说:“礼制到底有没有希望 ,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。”

“天下没有不敬的宴席,-千年已经太久了。” 他舒了口气, 说道:“好在如今 ,这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情。就不知道,能够亲眼目睹,是幸运还是不幸了。

“如果能得到什么成果,自然更好。如果得不到,群儒的这场大戏,也该落幕了。”他索性侧坐若,支起身子 :“再有理想的人 ,也终究是会绝望的,若是全然没有可能, 估计这回,也就是最后一 回了吧。

“再有理想的人.也会有精疲力竭的时候.就像孔子最后也会绝望一样。 真到那种地步随他们去吧, 我也懒得关心了。”

“江公也和我说过.件...” 大公主沉吟道。我们都一点头没有。

“那你会等这个新王么?”她脱口而出:“哪怕你也知道, 希望不算多大。

当然。” 钱程说:“心怀希望的人才会感到绝望. 孔子何尝不知道希望渺茫?只是那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’, 不止是别人评价他们的。也是他们觉得,形容自己很合适,才特意记录下来的吧。

“哪怕亳无希望,只要理想还在,就会有人去做的。” 他笃定地说: “中原从来不缺这样的人, 我只恰好是其中之一 而已。

“我也想看看,最后还到底有没有些许希望-他顿了顿,又幽然叹道: “也看看 ,理想者的结局吧.大公主又沉默了一会儿,随后看了眼钱程,又打量了下四周。

间对面,阿蒂拉还没睡醒。另边,白芷正紧紧地盯着钱程.看不出她在想什么。

大公主督了她一眼,欲言又止。

“你说的这些,确实太缥缈了。”她自顾自地说道 :“不过我觉得 ,与钱先生谈一谈,还是有些收获的。下回,希望先生讲述些更实际的东西吧。

“我在西洲那边,倒是听到些用得着的经验。若是有机会,就说-说吧。”

“很好,很好。我静待先生了。”

“你跟来干什么啊。”他向坐在旁边的白芷抱怨道:“没看出来么 ?大公主一直不敢说什么一她明显忌惮着你呢。

“我是担心你咕激动,误了事。”白芷理直气壮地说完,压低言叮嘱道:“这件事 定要听我的一 千万别和这家伙走太近。”

“我还以为什么事呢。”钱程听完,不以为然地说:“你不说 ,我也会这样的。

“啊?”白芷略微有些意外: “之前都是我提醒你..

“那不是当时不懂事么。”钱程摆摆手 :“不过这回 ,也不需要提醒。

“老刘家的德行,我们谁不知道。”他扬起脑袋,示意宫苑的方向:“陛下继位早 ,没有提前接触过近臣。但再往前一位,大家都是清楚

“你说晁错?”白芷问。

"是啊。 他就是博士出身,和太子亲近,而且能力出众, 直当到太子家令。 智囊’这个词,最初就是说他的。”钱程回答:“不过这人什么结局, 也是大家者知道的。

”他嗤笑道:“和她亲近又能怎么样 ?遇到什么事,能饶我条小命么?怕是死得更快吧。

“那你还和她说这么久?”白芷反问道。

“我若不'正常’ 表现,展示出些上进心,皇帝那边反而会更怀疑。”钱程说 :” 皇帝看起来是真想让她做些事的。我正好说些大家都清楚的大道理, 把这事搪塞过去。你看今天, 我说过什么实际的东西了么?

芷回想了下。

“没有。”她如实说:“好像只说了 些学派之争,还有大同理想什么的..

“这样就够了。”钱程点点头。

“我总觉得你是哄老实人。”白芷笑道。

“怎么可能。”钱程不以为然:“你没见今天我讲 新王’时.她的反应么?”

“我也听过些说法,说皇帝让她准备班底.是希望她到时候能让民众休养生息.免得天下忍不下去,重蹈秦朝的覆辙。”他笑若说 :“不

她内心深处,可是同样很想青史留名’的啊。

“孔子说,贤者辟世,其次辟地,其次辟色,其次辟言。 我不算贤者

“能聪明些就好。”白芷点点头:“你原先那个样子 ,我实在不放心,

“古人说,君子不立危墙之下,就是劝大家不要白白送命。” 钱程说:“我还没忘呢。

“那我看你今天说到最后,又激动起来了。”白芷摇摇头。

“有么?”钱程回想了下:“有么?"她说了一半,停住话语,只伸手强行挽住了钱程,靠在他身上。钱程也沉默不语,回头瞥了她一眼。

车轮辘辘声随之清晰起来,还夹杂着阿蒂拉“别,别考试了一” 的轻吃。

夕阳映红了窗帘,又照在车厢内的晶石上,散出七彩的光芒,笼住白芷疲急中稍显安心的面孔。他也伸手拉住了白芷。车子缓缓向南郊的住宅驶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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